2020年2月2日 星期日

曹薰鉉「品德永遠高於才華」

節選自《高手的思考法》二段第1節    回圍棋百寶箱


我15歲在日本留學的時候,曾經面臨可能會終止圍棋生涯的重大危機。

在通過職業入段考試後,我參加了藤澤研究會。說起藤澤研究會,是日本圍棋界知名奇人藤澤老師所經營的私設研究會。我幾乎每天都會去報到,在那裡有著大竹英雄、林海峰等引領日本圍棋界的強者,我在那邊與他們邊交際、邊學著圍棋之道。

藤澤老師在當時,可說是日本棋界最耀眼的明星。瀨越老師對我來說,若像是個嚴厲又可怕的祖父,則藤澤老師對我來說,則像是個和藹的父親一樣。藤澤老師對年幼的我,常常就像惡作劇似的捲起袖子說要對決。

「放馬過來啊,薰鉉!」

我們常常比賽快棋。藤澤老師原本就認為,圍棋與其是比計算能力,不如是比瞬間靈感。而我原本也就習慣下快棋,所以只要我們兩個人對決,可說是下得棋盤一直都是啪啪作響不曾停息。

由於我在瀨越老師那邊,往往是一個人孤獨的學習著圍棋,所以到了藤澤研究會,可說是能讓我好好解放身心的地方。來這邊,不僅可以瘋狂的一直下棋,也可以和棋士們深交。大家對我來說,都是比我年長的前輩,而他們也都一直很照顧著尚年幼的我。

其中有位安倍吉輝六段。雖然他總是輸給還只有二段的我,但只要一見面,就會向我發起決鬥挑戰。

那一天,我也是在藤澤研究會待到中午過後,而他也如同平常般的走近過來。

  「薰鉉,今天我們用賭棋來一決勝負吧!」

 但這是不被允許的。瀨越老師曾反覆叮囑過我,絕對不能賭博和賭棋。

 「很抱歉,我不能賭棋。瀨越老師有交代過不准賭棋。」

 但是安倍六段卻仍然不死心。


 「在這邊的話沒差啦,又不是只有我們這樣。」

 「很抱歉,老師說過絕對不准。」

我邊冒著冷汗,邊死命的拒絕這要求。此時,恰巧藤澤老師在旁邊聽到我們對話,也開始敲起邊鼓。

 「薰鉉,這沒什麼不好啊,為了培養勝負欲望,可以不把它當作是在賭博。一
局就小賭個一百圓就好了吧。」

 實在沒辦法,我無法再拒絕下去,只好坐在棋盤前。

 當開始賭棋後,藤澤研究會的眾人都齊聚到我們身旁,開始助威起來。

 「薰鉉可不要下手太重啊。」

 「安倍,好好挫一下薰鉉銳氣啊!」

在聽著這些助威話語後,我把瀨越老師的命令拋到九逍雲外,開始全力求勝了起來。

一局、兩局、三局。我連續贏了三局棋。如果在那時停手的話也就罷了,但是安倍六段硬是一直要我下下去,於是四局、五局、六局,當我連勝了六局後,終於安倍六段搖了搖頭認輸。

那天我贏得了六百圓。雖然我拒絕接受,但安倍六段堅持約定必須要被遵守,硬是塞了六百圓給我。而經過幾天後,當我逐漸忘了這件事時,瀨越老師突然找了我過去。

 「薰鉉,過來一下。」

 老師的表情非常嚴肅。

 「你和安倍吉輝賭棋了嗎?」

我只好承認道「是的」。在那瞬間,老師的表情變得極度可怕,我是第一次看到老師這種可怕的表情。

 「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家門!你沒學棋的資格!你和我的情份就到此為止,快給
我回韓國去!」

於是就這樣,老師沒再說第二句話。只要他說過一次不行,那就到此為止。辯解或是謝罪都屬多餘,我只好把隨行衣物整理好,就這樣離開師門。雖然師母還試圖想要挽回些什麼跟著我到了門外,但當聽到老師的怒吼聲後,又匆忙的回到家中。

我的前景可說是一片黑暗。在背負著這麼多的期待來到日本留學,卻換來被逐出師門……。在日本只要被其中一個道場逐出師門,其它道場也不可能收留。逐出師門在圍棋界,就意味著圍棋生涯告終,即使我回到韓國繼續下棋,這項污名也會跟隨著我一輩子。

我漫無目的的,只是走著、走著。應該去哪裡好呢、應該怎麼辦好呢,我完全無法思考下去,只是腦袋空白著走著,而天色逐漸暗了下來。終於我開始認真考慮起我應該去哪裡好,唯一想到的,就是常會去光顧的韓國人經營的食堂。當我懇求老闆暫時收留我後,老闆答應只要我幫忙洗碗掃地就可以收留我。

從隔天開始,我變成了洗盤子的少年。從早開始洗菜洗碗,接著開始掃地及整理環境,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。難道我得就這麼離開日本了嗎?我應該要怎麼和我父母交代呢?每晚我都只能邊哭著打電話到老師家,請師母問看看有無可能再次把我收回師門,其它我什麼也做不到。

大約過了十天左右,終於師母來了通知,說瀨越老師已經息怒了,已經可以回去了。真是令人難以置信,不知是真是假。那麼頑固的老師,為什麼他會願意原諒我呢?

當我飛奔回去按電鈴後,門真的打開了。老師看到我的臉後,什麼也沒說。我們一聲不吭的共進了晚餐,然後一如過往般回到各自房間。老師就如平常般的喝著小酒,而我也如平常般的看著圍棋書籍。

歷時兩週左右的破門事件,在此告一段落。後來我才知道,當我被逐出師門的事一傳開後,有非常多的人來造訪瀨越老師並說明情況。以安倍六段為首,以及藤澤老師,都三番兩次來找瀨越老師替我求情。特別是安倍六段強調他必須要負全責,是他硬是要賭棋,也是他在外講這件事,但他絕對不是要造成我的困擾,而是想要強調我實力有多麼的強,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傳到老師耳中會造成那麼大的風波。

經此事件後,帶給我很大的衝擊。我數次反覆思量後,還是認為在那個情況下,我不可能拒絕他們的要求。就算再一次回到那個時候,我也只能硬著頭皮賭棋。但是我還是破壞了原則,無論是什麼情況,破壞原則是事實,所以受罰也是理所當然的。我當時還無法理解,為什麼老師要那麼頑固。但當我日漸長大,自己也變成老師開始累積經驗後,開始慢慢可以理解緣由。

老師在第一次遇到我的那個瞬間,已經看出我擁有著獨一無二的才華。問題是,不僅是才華,更重要的是人品。能不能把這個人養成具備健全人格呢?能不能讓這個人具備與名人相稱的品格呢?原本已經決心至死不再新收弟子的老師,會願意破例收我為徒的理由,正是因為有著必須要把我教育成具備健全人格的使命感。

有句話說「非人不傳不才勝德」。人品有問題的人,不能給他高位,也不能傳授他傳家秘訣,因為才華及知識比不上人品重要。雖然只是幾百圓的賭注,但若不好好訓斥,之後可能會造成走上歪路的風險。所以那個時候,老師極為嚴厲的懲罰了我。

雖然那項原則極為嚴厲,但也讓我因此學到了為人處事的重要一課。若是當時我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話,我可能會變成破壞原則也無所謂的人吧。

當然即使重回那個時候,我也會逼不得已的賭棋。但那破壞了原則,所以知道不能再次犯同樣的錯、和不知道這件事,就有著極大的不同。既然我知道了,即使偶爾偏離正軌,我都能夠再也不犯同樣的錯誤。

之後我也曾背著老師玩柏青哥、或是小玩一下麻將。雖然那和圍棋的格調不同,不過偶爾從頭腦勝負的另一面去消遣,也有著抒壓效果,但我絕對不會讓它成為我學習圍棋的阻礙。小時候被老師訓斥的記憶,一直讓我在心中保有著正確的指針。

現在我也會因為消遣去賭棋或賭高爾夫,偶爾也會賭馬或是玩撲克。但我完全沒有要下重注的想法,只是單純為了要消除圍棋勝負的龐大壓力小賭娛情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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